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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人的红色家书系列 (半月谈)

发布时间:2006-06-06

                                                 父亲的心,有多深
                                                      
  “他一生坎坷……他总是一个严父的形象。”2月16日,刚刚在八宝山革命公墓参加完父亲逝世两周年的纪念,53岁的王晋华女士还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这位原北京纺织品公司的退休职工,自幼就对出身军旅的少校父亲心存敬畏:父亲总是那么正气凛然,对自己的家人要求又总是那么严格。然而,在父亲年老体衰的最后岁月里,在侧侍奉的她有机会走进父亲的内心世界,才真正理解了老父亲内心的那一片纯正的红色。而父亲去世后,叔叔拿出珍藏了50多年的一封信,更是揭开了父亲心灵最深处的柔软角落。
                                
亲爱的俭弟:
    我在“八一”前夕晚上开会回来,回到我的家内看到您给我来的信,放在桌子上,您想我当时是多么的高兴啊!
    我急忙把信拆开看到,母亲大人因病逝世,您想我心中是多么的难过呀!回想十三年前的分别,我为了抗日救国民族解放事业,奔赴民族解放的疆场,这一分别,竟然成为永别了。在这十三年漫长的战争岁月里内,不知多少人被日本鬼子、国内反动派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流离失所,使我母子不能相见。母亲积劳成疾,竟成为永别了。这是多么大的仇恨啊!这都是敌人的罪恶。俭弟,难过是无用的,我们要把怨愤化为力量,积极工作,努力学习,坚决解放台湾,为全中国千千万万受难同胞而复仇,以慰死者之英灵。
    我今年正月曾给家去信一次,后因我去绥西起义部队检查工作三个多月,六月才回来,您给我来信始终未曾收到。近年来由于处在战争环境中,没有一定固定位置,往往通讯发生很多困难,并不是我不给家内写信,这一点您是要谅解的。
    现在我已请假回家安葬母亲,不久即可动身,由西安经过,准备和您一块回去。您在那内等我。别言再谈。
        致以
敬礼!                                                   
                                               兄 少勋 1950、8、1建军节
   

    那是1950年,共和国从战争的创痍中新生、百废待兴的岁月。历尽劫难的人们,无不渴盼家庭生活那久违的安宁和幸福。而年轻的人民解放军军官王少勋,建军节庆祝活动的高兴劲儿还未消退,突又接到失散13年的亲弟弟王少龙(小名王乃俭)来信,心中自是兴奋莫名。然而拆开信,他看到的却是母亲已于1947年病逝的噩耗。
    王少勋内心深处是如何的喜悲交集,我们已无从得知。但从这封他写的回信上,我们看到他所表现的,更多的是冷静、理性和以革命事业为重的情怀。时隔久远,这样的表述在今天的我们看来也许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但在王少勋一生中,把革命事业摆在第一位、从不过多考虑个人和家庭,对他来讲的确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诚。
    “从小到大,我父亲很少向我们谈起爷爷奶奶、老家的事情。我问过他,你干革命的时候难道不想家吗?他摇摇头,说战争年代就是这样,没时间考虑这样的事情。”王晋华对记者说,在父亲的世界里,似乎永远只有革命工作。
    王少勋,1921年生于陕西韩城的一个小职员家庭。1937年3月,在陕西三原上中学时,他秘密参加党的外围组织并接受革命训练。1938年,他对家庭不辞而别,前往革命圣地延安,从此一去13年无音讯。其间,他先后参加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作战英勇,屡受嘉奖。1955年,他被授予少校军衔,1958年转业后任北京第八中学校长等职,“文化大革命”中曾受迫害,1983年离休。
    无论是在军队还是地方,无论是战争年代还是和平建设时期,无论是计划经济年代还是市场经济时期,在周围人的眼中,王少勋都表现得像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革命老战士,对党的事业无比忠诚并始终保持高昂的热情。对工作,他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对生活,他严于律己,对自己的家人要求尤其严格。
    建国之初,人民生活相对比较困难。1951年4月1日,王少勋给弟弟王少龙写了一封信:
亲爱的龙弟:
    离别故乡转眼已快半年,没有给您寄信,因为我们正在执行剿匪任务,部队很分散,没有固定位置,同时为保守机密,因此对外一切信件我也就懒得去写,希谅。
    去年十一月我先后收到您良哥由四川、宗哥从河北寄来的信,今年正月您仪哥由太原寄来信,我因忙于工作没有给他们回音,二月我接到家信,知道家中确实困难,在目前这种情况,又有什么法子呢?况且不是咱们一家,上级救济也是有限的,不是根本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有从生产中来解决,一个人的生活,不管怎样,总是可以维持的,您说是不是呢?
    ……
    在王少勋那里,公和私永远是黑白分明的。王晋华说,不要说父亲在位时如何廉洁奉公,就是他离休后病倒住院,每次都坚决要求提前出院,说花公家的医疗费心里不安。做子女的,并没从父亲那里沾到什么光,相反在“文化大革命”中跟着他受了不少磨难。父亲所给予的,更多的是严格的教育。离休后,王少勋仍积极参加奉献余热的社会活动,尤其是从事青少年的传统教育工作。1986年,王少勋给小儿子王磊写了一封长达11页的信,通篇都在对儿子进行革命的传统教育,信末这么写到:
    我从少年、青年、中年,现在到了老年,进入花甲之年,我这一生经历了曲折和欢乐。不论处在顺利和逆境之中,我始终坚持我的理想和信仰,坚信我们的党,真理总会战胜邪恶,这就是我的精神支柱,任何困难和压力都压不倒。过去的誓言鼓舞我英勇杀敌,都已变成现实。我离休之后,要在有生之年为党为人民继续发挥余热,保持革命晚节,做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让我们共勉!
  
   尽管温情脉脉的家庭在王少勋的人生天平上无法和国事相提并论,但他并非铁石心肠的冷血战士,对人民,他始终怀着深厚淳朴的感情。离休后,别人劝他去旅游,他却怀念曾经一起战斗过的革命老区人民,不顾年老多病,坚持要去阔别数十年的晋陕一带老区看望乡亲们。

1986年9月,王晋华的妹妹王义华陪同父亲前往山西阳曲县,那是父亲当八路军时打游击的地方。走得急没买到座位,她和年迈的父亲就在火车上站了一夜!
    王义华说,那一次老区之行,自己深深地理解了父亲内心深处,“人民”二字的分量。在阳曲县,当年的房东认出了王少勋,喊着他的名字哭着拥抱在一起,而父亲也是热泪纵横。王少勋一行走进老乡家,喝着老乡端上来的脏乎乎的红糖水,吃着老乡平时舍不得吃、已经变质的罐头,看到老区人民解放这么多年仍然很苦,他内心非常难过。有一个老乡患病无钱医治,伤口已经化脓,王少勋当即决定带他到太原治病。回到北京后,王少勋在写给有关部门的老区之行感想中,郑重建议加快老区经济发展。
    王晋华说,自己了解父亲太少了。最后这些年,父亲经常病倒,自己在一旁侍奉,反而加深了对父亲的理解。1998年,她和哥哥王建华陪父亲回延安参加“抗大”纪念活动。重回延安,这是王少勋多年来最大的愿望,用他的话讲:做梦都想去,拼死拼活也要去。在前往延安的夜行列车上,王晋华偶然睡醒,竟然发现戴着心脏起搏器的老爷子正扒着车窗往外看,他是因激动而无法入睡呵!到了延安,王少勋坚持要去寻找自己入党时的地方,活动组织方没有安排这项内容,老爷子就偷跑出去,一个人往长途汽车站走!
    “我父亲一辈子都是军人作风。”王晋华感慨地说。这次回延安,让王晋华看到了父亲对党、对人民的一片赤诚之情,看到了平时严厉的父亲真情流露的另一面。父亲激动地给她讲起当年入党的细节,当年在延安的活动,她也深受感染。正因为理解了父亲的一片真情,2004年,当王少勋以82岁的高龄与世长辞后,她们兄妹三人和母亲决定代表父亲再次前往山西老区看望乡亲们,以帮父亲“还愿”。在与老乡们的接触中,她仿佛看到了更加真实的父亲。
    不过,家庭在革命老战士王少勋心中,果然是那么无足轻重吗?让我们再回到本文开头的那封信。王少勋给弟弟回信后,不久即动身回陕西老家。他看到,老母亲于1947年去世后,由于长子王少勋不在跟前,按照老家风俗无法下葬,灵柩用黄泥在屋里糊着,一停就是三年。直到王少勋兄弟两人还乡,母亲的灵柩才得以入土为安。
    数十年后,当王少勋白发苍苍、病卧在床的时候,他终于向子女谈起自己的父母,当年始终疼爱自己、想念自己的高堂双亲。他说,前一段老家来人,曾对他讲,当年母亲去世前十分想念他,以致出现幻觉,常常对王少勋的弟妹们喊:“快开门,你大哥回来了!”他还说,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了母亲。
    “我想,在他内心深处,总是感觉愧对父母吧。”王晋华对记者说。或许,这位活得坦坦荡荡、一身正气的人,这位16岁就“离家出走”参加革命、临终前还豪言“下辈子还要带兵打仗、惩治腐败”的革命老军人,一生中惟一难以释怀的憾事,就是对父母的“不孝”了吧?

     这又何尝不是所有无私奉献的人们的共同烦恼呢?
                                                
                                                    半月谈记者  王新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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