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秋艳自述家书故事】

   自从女儿考上北京医科大学，读女儿来信便成了我生活中的一大乐事。说女儿的来信“百看不厌”可能有点过，但四五遍总是要看的，以至信中的一些段落、话语都能熟记于心。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记点东西实属不易，但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女儿的来信，封封都记得很清楚。
    女儿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像所有的独生子女一样，这回乍一离开家，自己在外面独立生活，吃住洗涮肯定有许多不适应，想家是可以意料的。可是，女儿的来信从没有让我们感到她一人在外生活的困难，更谈不上向我们抹泪诉苦了。
    其实，女儿哪能不想家呢？她只不过是把思念之情埋藏心中，怕我们知道了放心不下。“谁说上了大学女儿就不是父母的了？昨天英语听力课上，我们看了一部动画片，片上说：我知道，在远方有人想着我，爱着我....当催眠曲响起的时候，我们也许会向着同一颗星祈祷，在同一片星空下入梦……”女儿在来信中这样写道。

 
【家书原文】 

恬恬：
    看来我盼望你的来信在报社已不是个人秘密，今天上午青云叔叔下楼到传达室取报纸，没有仔细看，拿上报纸就上楼了。他刚到我办公室，传达室李世和的电话也来了：“段主任，你女儿来信啦，快来取！”他们或许是看了我写的《读女儿来信》吧。以前我写了那么多报道，当面夸我的还真不多，就这么一篇小文章，却赢得了不少羡慕。当然，不仅仅是写得有真情实感，我分析，他们更多的是羡慕妈妈有你这么一个好女儿。
    你在电话里为什么不告诉妈妈你的腿又扭了呢？习惯性的扭伤最难治愈，你这条腿可真让人揪心！，目前还是真没有什么好办法，带上护膝保护一下吧。晚上你爸爸回来我与他讲，可能是我的焦虑被他看了出来：“要不你赶紧去北京，帮你女儿揉腿吧！”你爸爸总是这样成心气我，还说这是哄我高兴。他说，他现在特别能理解你把上学当作“度假”，他现在是替你陪我，累呀！说来也是，你爸爸的脾气的确是越来越好，妈妈的朋友也这么认为。由此得出结论：年轻时脾气暴的人，上了年纪脾气反而温和了；年轻时脾气特好的，老了反而没耐性了。这是个规律吗？
    妈妈知道你很懂事、很坚强，也想法放松对你的格外关注，在心情上淡化你对家、对爸爸妈妈的依恋。可你也应该明白呀，父母与女儿血脉相通、情感相连，彼此给予、彼此牵挂是人之常情。我是怎么也理解不了你在信中提出的要求：在你再次放假离开家门时，给你“一点意想不到的麻烦”是什么，如果下次你回来，我让你负气回学校了，那你妈妈可真是患了严重的“更年期”综合症。那样，你可能更伤心、更牵挂的。这回是你刚刚离家不长的缘故，慢慢的我们都会适应这离别的“一刹那”。
    这些日子，报纸上可剪报的很少，可能是“感悟”的累了吧。对一些文章妈妈看了好还是很愿意及时给你寄去，与你交流体会的。虽然我们年龄相差很大，但对真善美、假恶丑的认知是相通的，对一些色彩较浓的美文的欣赏也很有共同语言。在这方面，你更像妈妈的同事朋友，比你爸爸强，他是太“理工”了。我相信，当你学成走向社会后，你的知识面加上阅历一定会超过妈妈的。
    对了，你的同学对你生病那么关照，妈妈好感动。过去有人说独生子女自私，我就认为不该一概而论，人自私与否还得以人的品德划分。替妈妈谢谢你的同学！

                                          妈妈
                                     1999年3月24日  

恬恬：
    接你的电话总是在意料之外，和你的来信似的，生活有内容、有时间就立马提笔，所以，你对我们的交流总是不期而至，当然，我们也乐此不疲。
    对于你那习惯受伤的腿，妈妈真是爱莫能助，暑假回来找个骨科大夫好好咨询一下。目前你只能自己慢慢打对，千万不能再大意，太受罪。
    近来《中青报》正在讨论如何改变教学中的“哑巴英语”，甚至对四、六级英语该不该作为衡量英语水平的标准也做了许多探讨，不知你们是否需要这方面的东西？如要，我可给你剪报。学习紧张，你要学会休息，特别是眼睛的休息，适当做些保健操。腿不方便，可以伸伸胳膊弯弯腰扭扭脖子什么的，总之，要保持身体的灵活性，才不至于再伤着其它地方。
    （那晚看电视剧《陶铸》，陶妈妈有句话“儿想娘扁担长，娘想儿水样长”，感到真好。但又一想，我女儿想妈妈也是水样长，对不？）

                                              妈妈
                                      1999年4月12日 

老爸、老妈：
    你们好！我的腿已大有起色，只是还有点痛，但生活已能自理，我会注意锻炼的，为了我肥胖的体态，也得锻炼啊！二老尽可放心。
    此次寄去几张照片，均系上周日（12号）所照，我们班组织去了“鹫峰”，一个夏令营基地。周六下午出发，在那儿过了一夜，周日上午爬山，下午回校。真热闹！我们做准备时，虽然只住一夜，可从牙刷到香皂、当然少不了干粮，一应俱全，真有点回家的感觉。晚上我们自带羊肉、猪肉等原料，串在竹签上（都是现做的）烧烤。哎，肉块太大（不知哪家店给切的），人们又兴奋又饿得心慌，好多都没烤熟就“进口”了，再吐出来，真是狼狈，以至吃到一块熟肉我们就有了无比的满足感。当然，吃到最后剩了不少，撑得我们屋的几个一听“吃肉”就跑。我的胃功能极佳，居然没跑肚，不过顺义的姑娘，周二由我们陪同去了三院，经诊断得了胃肠炎，当然以后出游我也会引以为戒。后来我们又弄了篝火晚会，我也一只脚的蹦了半天，出了一身汗。晚上当然早睡不了，打扑克、唱歌、闲侃，12点才躺下。虽然脚不灵便，第二天一早也上山了，还到了山顶，当然多亏了我“老婆”（见照片）（同宿舍女生——注）的照顾，有的地方还挺险呢！总之，累得半死，玩得挺开心。
    其实景色比起我去过的山，真是说不上有什么好的，大家一起热闹罢了。晚上回来，吾班一男生在我校四教拣到一猫，非以为是走失的，其实人家总出没于此，不过是避雨（北京总下雨），他倒好，抱到我们宿舍了，一时爱猫之心充溢，留下一张倩影，最后是我与另一男生顶雨带其回四教，正巧遇到它的主人找它，才归还失主。上周末我都忙死了，连猫也来凑热闹，不过看看照片，我的精神不错吧！
    照片我几乎没留，照得太丑了，想想只有你们不嫌弃，凑合看吧！以后再照几张好的，怕是得期中以后了。
    计划去天津的事估计是取消了，我挺忙的，除了学习，还有戏剧社的一摊事儿(我是副社长)，这两天正为“大学生艺术节”准备小品呢！我会安排好时间的，两不误，这也是考验我能力的时候，你们说呢？
    从妈妈信中得知你们二老虽忙，但过得蛮有滋味，我就放心了。明天打电话，又说许多话，我真不明白，怎么这话就说不完呢？
      代我问候姑姑、姑夫。再聊！

                                              恬恬
                                     1999年4月16日夜

另：
    北京天暖了，不时下雨，挺湿润的，宿舍楼前开着不知名的花，风一吹，大有“落英缤纷”的感觉。春天，一期花败一期花开，北医挺美的。呼市干旱风沙大，你们小心身体，尤其是小心流感，我前一段有点伤风，这几天好了，故给你们提个醒。

恬恬：
    来信和照片都看到了，从照片看，你似乎又胖了，但我们认为挺好的，只要身体好、精力充沛，胖点算什么。小高讲，大一的女生都胖，发育期嘛！你们去的“鹫峰”在北京什么地方？我和你爸爸还真不知道。看你的照片，爸爸认为，你们拿羊肉串的集体照好，我不一样，认为你抱着猫和宿舍人的倩影不错了；你与你新“老婆”的合影，不敢恭维。俗话说，儿不嫌母丑，其实母更不嫌儿丑，我们怎么看你都可亲了！况且我们的女儿还是真不丑。
    昨天《中青报》登了一篇文章《赏识自己的孩子》，看了很有感触。过去我常说“数子一过不如奖子一长”这一古话，来和朋友交流如何教育孩子。多鼓励孩子，让孩子心里充满阳光，树立自信，明白自己在父母眼里是个好孩子，实际与人家说的学会欣赏孩子是一个概念。当孩子不会说话时，你总鼓励他说，当孩子不会走路时，你总鼓励他自己走，于是，孩子学会了说话，学会了走路。反而，当孩子大了，家长们却少了鼓励，多了斥责，使孩子潜意识里缺失了自信，多了怯懦，进步迟缓。分析你的成长，有你自己的努力，但与爸爸妈妈爷爷等时常地夸奖鼓励有一定关系。应该说，这些年来，在你的记忆中，留下的是美好。我想，如果在你自我意识形成阶段，我们能更有意识的给你更多的“赏识”，或许你比现在还棒。因为我总结在你的小学时期，我们说话办事多多少少也有严厉的地方，有家长作风，用你的话讲“反正你们说话就得听”。其实我们也不是有意识的，特别是爸爸，我一说他态度好点，他蹙着眉头：“我也没说她什么呀！？”鼓励也好，严厉也罢，你已经健康地成长起来了，你的优秀品质有时超过我们。我们也曾纯真过，阅历多了，知道了事物的复杂性，有时就世故一些，这也是被现实逼的。从现在起，咱们互为动力，共同优秀。
    爸爸奇怪我总给你写什么，要求看看我写给你的信，可有时我等不上他看，因为我随写随发。这封他又看不上了，真对不起。

                                             妈妈
                                      1999年4月21日 

恬恬：你好！
    寄给你的报纸收到了吗？快到“五一”了，朋友们不时地问我：还不乘着休息三天去北京看看女儿？搞得妈妈无形中老想你这个小丫头！你开学走了已两个月了，说不想谁也不信，可我还真是一点也没动心思要到北京看你。因为我们看你你看书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我不想再给你“添乱”，分心你的学习。而且我也习惯你不在我身边的生活，不再有心慌意乱、无所事事的感觉，填补妈妈精神生活的内容很多。
    最近报纸上有一些小文章不错，诸如谈生命要义、生活要义、工作要义等，真是感同身受，看了很受启发。遗憾自己在这些方面没有像人家那样及时地加以提炼、总结、梳理出来。“……人总是向往自己所没有的，而不珍惜已经拥有的。所以每个人都曾有个计划，去远方。可是远方有多远？我们的近处也许正是别人的远方。……对于自己，我们要学会书写，也别忘记及时阅读。生活有许多章节，开头往往都不很精彩，但既然是自己写的，首先自己就得成为读者。边写边读，边读边写，才能越写越会写，越读越会读。读懂自己，读透自己，才能理解潮起潮落，云卷云舒，才能理解山与崎岖，河与激流……”   

   这些寓意深长、富于哲理的话，对我们的平常生活是不是很有启发？如今年代竞争残酷，有时甚至是惨烈。面对这些，如果我们不能及时地调节自己，是很容易浮躁、烦躁的。虽然你颇能正确地对待这些，以积极、乐观、随遇而安的心态处置，但还是要提醒你，有了不快情绪，自己一时难以排解，一定要告诉妈妈，倾诉出来，宣泄出来，这也是必要的心理调节。
    你们的戏剧社办得如何？“五一”“五四”是不是都在演出？休息了准备到哪里玩？有时间了，可记记日记、写写感想练练笔，你的文字很好，感觉也好，千万不要找借口放松自己。还记得曾在《苍天在上》电视剧中扮演女儿的人吗？这女孩今年十八岁，是成都外国语学校的，去年她上高三时就参加了托福考试，只差3分满分，又被作为交流生去美国学习了一个月。今年初，在她已定考北大的同时，向美国7家大学发出申请奖学金学习。三个月后，有四家大学给她发来入学通知书，她最后选择了哈佛。报纸上说，哈佛来函表述主要是看到她的综合素质非常好。由此，我想，一个好孩子不是仅仅限于读书好这一点上，有意识地丰富成长期的培育内容，多方面地综合训练自己，见识随着年龄增长，可谓艺多不压身，在一个机会到来时就会派上用场。功半事倍啊！！ 我们对你的要求并不高，只是基于一种了解，认为你的可塑性很强、潜力很大，在合理安排好学习课程的同时，开阔一下自己的视野，把自己的基础打得更厚实。
    过了“五一”我可能去趟伊盟，感受基层的新鲜空气。社里改革还没有动，我的心态很好，升不升，调不调都无所谓，我可不会因此而让自己蛮丰韵的相貌变老。我很知足也很幸福，正如大家说的“看你的相貌就知道你很幸福，那种幸福感是你在不自觉中流露出来的。”还说“有个争气、懂事的女儿。有个疼爱你的丈夫，你还干着一份很不错的业务，什么好事都让你得到了，你能不幸福吗！？”也真是，如果有评“最幸福的人”奖的，我定会争取。

                                               妈妈
                                      1999年4月30日

恬恬：
    我挺眼馋爸爸出差路过北京去看你，也想去，但没办法，家里要有留守，而多数是我。在这些方面，已习惯先紧爸爸，“传统美德嘛！”不过，爸爸看你我也高兴，在你眼里爸爸妈妈的重量是相等的。
    科索沃战争已经扯上我们中国。这两天，电视、报纸各媒体都是这方面的内容，加之“六四”十周年，北京的情况一定会很复杂，你们千万要冷静对待。或许学校有统一布置，你们看不准可与我们联系沟通，我们毕竟是经过“文革”的一代人，对待政治方面比你们有经验。有些事情的发展常常是正直善良之人始料不及的。
   电视天气预报北京是越来越热，注意防暑降温，多吃蔬菜，多喝开水，少上街。姑夫回来说到你的腿，夏天了，是个养腿的好季节，走路不要太松弛，绷着点，总反复卡住你太痛苦，妈妈实在是心疼。
    爸爸看你本想多带些吃的，可天气太热，奶皮什么的都怕坏，就带一点吧，奶茶粉和炒米不怕坏多带了点，把炒米泡在奶茶里连吃带喝蛮香的。
    家里的面貌爸爸会向你“汇报”，这信就写到此。谢谢你的提醒，要不我还真忘了今天是母亲节，妈妈快乐，你也快乐，因为是你使我成为母亲！

                                               妈妈
                                           写于母亲节

老妈：
    你好！这次就不写给老爸了，反正他后天就要来了，我会与他详谈，当然，这并不表示你可以把我的信“擅自处理”，等他回去后，也让他看看，照顾一下情绪嘛！
    你的信我是左盼右盼，怎么等也等不来了，也许丢了，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即失之，则安之。咱娘俩儿不在乎那一封信，不过，下次可要亲自寄吆！
    昨天下午期中考试算是告一段落了，成绩嘛，你听老爸传达吧，不好也不坏。电话里，你也知道了，我被戏剧社搞得忙忙碌碌，倒也充实，总之进了决赛。而我们“五四”在北医的演出也比较成功（除了有点傻外），你也知道我的表演才能，要不是救场，我也不至于……简直是赶着鸭子上架嘛!，好歹，该丢的脸已经丢尽了，我也就歇心了。只是接下来的“戏剧专场”不知是什么样子，幸亏只是个副社长，不然还不累死！你真是明智，为了你的身体，副手真是个英明决策！只是爸爸被拉上了“贼船”，我深表同情，但照顾他的任务还得由你来完成，只是可别再让他胖。（很不幸，我仍在胖！）
    姑夫来北京了，姑夫还是显老了，去唐山又病了，今后可得注意了。你们也是，调整好饮食，记着吃鸡蛋，虽然我嘴上叫老爸老妈的，心里可不愿见你们提前“老态龙钟”。同样的要求，望你们重申给姑姑、姑夫，爷爷只是个保养问题，你们一定会照料好的。
    又寄了几张照片，之所以寄去，而没有让爸爸带回，是实在不忍心让山秀大爷他们看到我的“尊容”。还是上次春游的照片，最近也没照新的，去天津也忘照了，再说顶多是与麻花合个影，忘了也罢。总之，如果照了，我一定会寄回去的，只是个时间问题。
    好了，先聊到这儿。再叙。

                                               恬恬
                                      1999年5月8日夜

    另：我的腿好多了，有时下午还要跑个4圈左右，锻炼一下。蚊帐挂上了，效果显著，已好久没被袭击了。不过不能念叨，今晚万一被进攻了，可就惨了，祝福我吧！

恬恬：
    收到你的信本想过几天再回信，没想你晚上又打来电话，爸爸出差不在家，你就电话“陪”我，妈妈很感动。是不是妈妈太积德了，上帝赐给我这么个懂事理、有情意的女儿？真羡慕我自己！
    我心里一有感悟就先想到你，就想与你交流，家里家外都想，也不知你烦不烦？爸爸打来电话：“你女儿白白胖胖，小脸蛋连‘小豆豆’也看不见了，皮肤可细腻啦！”还说你很清醒、很有主见，劝我“你确实没什么不放心的。”爸爸就是爸爸，汇报你的情况说得很详细，细微末节叙述得很具体，我好像都能看见你的笑模样。
    爸爸是越来越优秀，尽管在吸烟、喝酒方面还不够自觉、缺乏毅力，但在情感交流方面有了长足进步。50岁了，对家庭生活、对情感表达才有了感觉，老婆、女儿在他心中的位置越来越重。顺便说一个事，爷爷对你去天津很关心，这次特意让爸爸问问你，所以，你回来后爷爷如问，你就说是与同学一块去的，省着他乱操心。爷爷毕竟上了年纪，有些事情他难以理解，还爱琢磨，你一时还很难和他讲得清，还不如简单一点好。对于你和同学的交往，我们很放心，因为我们了解你、也相信你，友情、爱情等问题，你会处理得很好。妈妈是从年轻时过来的，能理解你们，什么事和家人说，什么时候该和家人说，自己心里有数。所以，对你我也是你不说我不问。
    实在对不起，几次了，爸爸一走我就想起忘了给你带小麻花、萨其马什么的小吃食，我的馋嘴女儿，下次一定不忘！！

                                            妈妈
                                     1999年5月16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