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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ail里的乡愁(一)

发布时间:2006-12-31

【张同自述家书故事】
    余光中写《乡愁》的时候是1972年。邮票和船把海峡两岸的距离慢慢拉近、拉近,可是,船不靠岸,仍有距离。时光又过了三十年,这其间的距离还有多远?电话、电脑只能传递亲情、友情、乡情、爱情,却不能解开郁积太多对乡愁情不自禁的心结。尤其是对于年长的而今仍在台湾的游子来说,乡愁是岁月梳稀的白发和遥望故乡时无言的注视。在台湾的这个群体中,有一个老人,克服了年龄老化带来的系列障碍,七十六岁时学会了电脑并去做义工,当网络看护天使,监管少年网站不受色情网站所蚀,同时他通过电子邮件励志于远在大陆的侄儿侄女和侄孙们,鼓励后辈发奋图强,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2004年2月的一天,我的一篇“越海酒乡”的短文发到这位老人的电子信箱里,意在给他许些安慰。没想到这篇短文就成了我们之间联系的纽带,一来一往,一往一来,倾诉的都是心灵里最真实的一面。他推荐文学经典作品给我,我也向他传递家乡的变化和我所在的枝江酒业的发展情况。我有什么心结,总喜欢向他诉说,有愉快而有趣的事情也愿意传递给他分享。他有许多传奇性的亲身经历也尽可以在邮件里提一提,尽管不完整,但字里行间里所透出的淡淡的乡愁象一丛丛雾色云烟,轻轻飘浮在大海岸边。那个老人,不,应该说是那一群老人心怀的乡愁是相同的,只不过表达的方式不一样。
    我有幸与这位老人有缘。虽然目前去台湾不象去香港、澳门那样方便,Email里,我已聆听过他的乡愁了,看到他慈祥的面容了,读过他深邃的思想了,领受过他父爱般的关怀了。他把我传给他的邮件收集在word文档里用附件发给我时,那文件名竟是“越海酒乡”!那一刻,我不知道该为枝江大曲而感动还是为他无以言说的乡愁而有一种心灵的共鸣,真想满上一杯酒,替他饮尽多年的乡愁。

【家书原文】


                      情在笔端走 泪在眼角转


二叔:
    您好!大陆这边都在过端午节了,您那边是否也一样?我今天加班,公司里有客人从北京来,要参加接待.本想回娘家去看看父母,知道他们早早地准备好了饭菜。我妈妈想念我们了,就在邻家打个电话来,我接他们二老来县城,他们又不肯,总在歉着父母的盼望,父母在我心中就象一块不可触摸的硬伤,想起他们经历的苦难,心里真有一种生疼的感觉。
    早年自学过日语,跟着电台学的,会一些简单的会话,笔译还能上架。因没有语言环境,加上无用武之地,现在早已荒废。昨天下午,枝江招商局有人打来电话,日本来了两个商人,要我去参加接待,帮助翻译,我除了意外,有些“如梦初醒”,现在与外商交往频繁,日语原本不该丢的,对我来说已是很惋惜了。但对所学东西的运用,仍想试一试,还有一种好奇就是我还没有见过真正的日本人。那位日本客人叫中岛信男,做房地产生意,他的话我能听懂一些,也能与他进行简单的对话,对话虽不全面,已是很开心。我们枝江的一位领导风趣地说了一句话:这个日本鬼子胆子真大,咱们纪念抗日战争60周年,他还往咱们这边跑。
    从网上看到一首关于端午节的打油诗,摘录给您。
   “年年五月粽叶长/家家闻得糯米香/甜咸随意任取舍/来来往往皆品尝/举杯邀月月无言/买根艾蒿挂门上/问艾为何苦中香/质本洁来去也爽/一语悟得心中事/离家远近都一样/遥问台湾众亲人/艾蒿可在你门上?”
    不能回家和父母相聚,给远在台湾的您们发封邮件,算作是送给自己在端午节的最好礼物。祝您们生活愉快!


                                       张同


 
小同:
    你好!昨天在就寝之前,习惯性的开启信箱,垃圾邮件一一扫光,最后一件是你的信,我连续读了两遍,尤其是那首端节的诗,让人读后,感慨万千,尤其是感触良多,中国五千年的传统文化,因为变革,一是对传统文化的为“改革”无情的摧残,最早是大陆蛮横胡干“灭孔扬秦”;台湾欲振乏力,有名无实搞“复兴中华文化”。前者如摧枯拉朽,眨眼面目全非:后者心余力竭,乏善可陈。如今更奇妙的,两岸对比反转,大陆有见识的领导,力反今是昨非,修复古迹,宣扬传统文化,传统文化在大陆生气蓬勃。
    而台湾则因“政治意识型态”,胡搞“弃中国化”,期图以发展本土文化,淡化中国传统,这是不可能的,但也混淆是非,淡薄人情味,大家是私利心强、公德心弱。
    其次是两岸都由农业社社会转型到工业社会,人与人间“人情味”日益淡薄,连“亲情”也在随时间性走样,过去富有意义的传统节日,逐渐变型,如端午节过去我年年门上应景挂艾草,去年忘了,今年看到你传来的诗,才想到。工业社会的典型就是“向钱看”,忙着赚钱,六亲不认,又何况“元宵”(汤圆)、“粽子”、“月饼”、大吃大喝也不必等过年吃“年夜饭”,逢节令才能吃到当令食物,已不以为奇,老年人更是由怀旧、念旧到漠视。亲人、路人已分不清,子女因忙于工作,心有余而力不逮,孙子辈已是隔代人,现在有许多反常的现象,像我对你的期盼,已胜过亲人,我们没实质的血缘关系,但我们意识的认同,我们已是难舍的忘年之交。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我难忘的“心疼事”,你会骑脚踏车吗?不要等逢年过节,一有空就转到爹妈住处,亲热的叫他们一声,让他们看到你。有机会带着儿子去,待你也老了,儿子才会晓得时时探望你。昨晚读你信后,情绪十分激动,惟恐下笔难自止,忍下来今再提笔,已较心平气和。
    有空不忘和二叔聊聊。祝平安愉快!


                       二叔2005/6/12


二叔:
    您好!读完您的回信,泪水忍心禁不住,我在电脑前,什么也不想做,任泪水悄然滑落,谢谢您的指点带给我的诸多感动。您的邮箱成了医治我心伤的“疗养院”。许多的时候,许多的话,我愿意向您倾诉,不必讲究用词是否得当,不必担心是否说错了话,这种感觉就象我在父母面前。我不奢望我的儿子在我年老之后他会常回家看我,我只想在父母的有生之年多给他们一些快乐。
    祝您和二婶平安快乐!
另附一篇去年写的短文:
                                 孤洲,你好!
    我一直把你叫做孤洲,是因为我知道你确实很孤独。四面的江水环绕,虽有浪涛拍打堤岸的声音,那并不是时代音符在你怀抱的回响,而是千年百年来重复的同一种声音,随风而起,随风而平,单调得如日出日落。孤洲上不甘孤独的生命以他们各自求生的方式从你的心坎上走出,于是,你就成为他们在异地无论顺境无论逆境时的回忆和牵挂,留下来的大多是你的最忠诚的守望者和诅咒者,你也似释迦一样豁达默默地接受着欢笑、泪水、感激与背叛。
    棉花、小麦、西瓜、花生、黄桃和沙梨,这些是你曾经引以为傲的面容不仅装点了你四季的葱郁与灿烂,还滋养了与你相依为命的十万苍生。七十年代,百里孤洲作为江汉平原上的产棉大乡因高产在全国为数不多而受到共和国总理的亲自颁奖,孤洲,你肥沃的土地和勤劳的农人在孤独中创造的奇迹其实蕴藏着许多故事。但是,这些故事没有讲出你有限的圆圈,甚至没有随江水东流而下,象现代人在网上在电话里找个倾诉对象一一诉说一番,尽管你心中记录着世事沧桑和风云变幻,你依旧是孤独的。单单一圈大堤,在夏日昼夜的守候中在冬季肩挑背扛的沉默里成为保护生命保卫家园的命根子。十八岁那年寒假,我随父母第一次以劳动者的身份走上大堤,参与挑土为堤撑绑高度,百多斤的担子压得我肩上有紫色的血痕,我心中透着一股豪迈。仅仅两天之后,我就发现父母及所有做义工的“水利工”,在重担的压力下有些迫于无奈,渠道不疏通任其杂草丛生枯水无源而不得不做防洪保命的大堤这样的水利,即使是迫于无奈,他们口里依然哼着劳动号子讲着有些俗套的成人笑话,以释放在体力的重压下所於积的郁闷。七十四公里的大堤是一代代孤洲农人的肩膀磨成的城墙,那已磨得光华的扁担上依稀能闻到血和汗的混合味道。
    孤洲上淌着汗水的父母唯一的愿望就是让自己的孩子发奋读书,离开孤洲,不仅看洲外的世界,也就可以逃脱肩挑背扛的无奈。一批批走出孤洲的莘莘学子圆了父母的梦,给闭塞的孤洲也带来了外面世界的新鲜空气和信息的流动。孤洲在历史发展的必然中扩大了码头,在码头的一端就形成了一个象样的小集镇。
    二十世纪末的一个秋日,孤洲,你应该记住这个季节,一个名叫赵瑜的作家从遥远的京城来拜访你。他从史料上知道你曾经是长江岸边的金岛银码头。你所演绎的故事就是整个长江农人命运的故事,他在田野的每一条经脉上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解读你藏在历史深处的孤独。孤洲上光着脊梁的农村汉子靠古老的传统村规、民约、祖训,甚至是靠对怠工偷懒者采用带有某种野蛮色彩的游街、罚晒来死守大堤的悲壮,让我们联想到的不仅是抗洪与治水,而是整个封建时代农耕社会的缩影。作家把对孤洲的真实把脉告白于天下,一部从清末到土改时间段厚重的历史画卷在长江上铺展开来。孤洲,你作为作家“中国乡村三部曲”的第一部被书写成中国乡村悲壮图的序曲,孤独的你已作为一种现象成为许多高层的研究者嘴边常说的话题。
    我是你怀中长大的孩子,我眷恋你的滋养,也和众多的寻梦者一样把你留在了回望里。我的双亲不肯离开,虔诚地守候在你的宽大的背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栖。棉花、花生、小麦、沙梨依旧是他们相守的伴侣,终年陪伴。我在你怀中寻找、挣扎、痛苦,直到我的《孤洲心语》历经周折后出版,我象远离母亲的孩子一样伫立在对岸遥望你时泪流满面。孤洲,我离开你时已是辜负你了。侄女给我来信,母亲因不识字,《孤洲心语》由侄女念给她听,每听一回,母亲哭一回,哭她的孩子在她身边与她一起吃苦的日子,她觉得是多幺地歉疚。可是,母亲,那怎么是你的错,苍天厚土的孤洲上的人就是这秉性。我仍记得,十八岁那年挑土做堤,母亲心疼地抚摸我肩上的紫色,我却摸到了母亲肩上的老茧。我年轻,我可以选择离开,选择逃避,从江南到江北。父母的步伐减缓了速度,变得蹒跚,再也走不出村庄,孤洲便成为我心脏上一条细细的伤口,时时疼痛着。
 

小同:
    你好!今天上午,预订出去办事,我仍打开信箱匆匆一览你的来信及短文《孤洲,你好》,读后十分感动,我点开回复,旋即取消,深知只要写一个字,我就无法短时间内离开计算机,带着满脑子的激动,去按预订的行事历处理事务,数十年的公务生涯,养成行事历预订行程,并在前一天将所需文件用品,依其多少装好提袋或腰包,并将手机充电,车票等物品,摆在一个纸盒内,出门之时,可配备齐全,无所遗漏,另还有台湾的都市居民,每人都有一大串锁匙,也不能忘记带着。因已退休,出门办事,就怕丢三落四。
    台北市今天下午大雷雨,例行去游泳只好打住,提前为你回信,要写些什么,脑子里一有空就在回想,于着手写时,反而是一团乱丝,头有好多,先牵那一根呢?我头脑最清醒和最乱时,往往状况相似,清醒时思路纵横,乱时是纵横的另一说法,一团糟。在清醒时有灵感,乱时我却能急就章,所以两者后果雷同,都是信手拈来,想到什么写什么,想到那就写到那。
    先说读你来信及短文的感触,见文如见其人,读到你姿质过人,坚韧不拔,因为你从默默无闻,而一举成名,从艰难中,有声有色的走出了孤洲,且走出了你的一片天,并有所作为,可以说是出人头地。内子一再叫,你要吃晚饭啦,暂时存盘。
    现在继续写,原来的丝头又重新来。
    对,你也有血有泪,有情有义,人虽离开孤洲,而仍心系原乡故土亲人。扣人心弦的文笔,《孤洲心语》,慈母每聆听泪下,我揣度除文藻语切之外,还有你的心意,你的真情,只是忒赚人眼泪。
    近数日来心绪欠佳,惹人情节不宜延伸,说一说我不久前,对你常独自遨游,我特为选一篇有涵意的文章,你响应是你和另一半真情结合,我今天忽地又想起来,我未曾把我要说的话,说明白,看时间已过午夜,我长话短说,中国传统<五伦>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其中以夫妇与朋友,二者在情与义的结合,另还有共同都在一个“缘”字,且两者至高境界,是有默契的分际,彼此默守分际,才是贵在“知心”,知心另一解译,是时时你心里有他 ,且时时为他着想,我还有另一种特别的诠释,尤其是夫妇,要真心真意的欣赏他的长处,他对你用心用情的好处,并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珍惜它,再就是要包容他的短处。人与人间,要将心比心,更要将心换心(就是异位设想),并要常记“给”多,“取”少,这就是中国人“吃亏就是占便宜”。
    想说的太多,留点余地以后有得说的。还有上次忘记提的,你要把日文从头再学,甚至有余力英文也要学,我就是语文能力不好,受影响很大。就此打住,并祝吉祥如意!

                                      二叔2005/6/14

 

摘自作家出版社《Email里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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