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书 大历史
                                   ——《黄埔女兵足迹》代序

    2005年4月，在费孝通、季羡林、任继愈、文怀沙等数十位文化名人的倡议下，一场抢救中国民间家书的文化行动正式展开。不到一个月，5000封家书从海内外汇集北京；不到三个月，征集到的家书超过1万封；不到两年，即超过4万封。这次文化行动点燃了人们内心对日渐荒疏的亲情的渴望，在海内外炎黄子孙中引发了强烈的共鸣，被称为“一场撼动中国人心灵的文化120”。
    从内容上看，这批家书涉及政治、经济、文化、外交、军事、两岸、华侨、亲子、敬老、手足、爱情等各个方面，保存了20世纪以来中国一大批生动鲜活的民间史料。谭安利先生精心保存的1049封家书就是其中的成果之一，其写作年代历时半个世纪，包括他的母亲谭珊英与老领导、老战友之间的通信以及家庭亲友之间的通信。现在，他又精选出部分家书，连同母亲晚年所写的回忆文章一起结集为《黄埔女兵》出版，可喜可贺！
    作为抢救民间家书行动的主要创意人和项目主持者，三年多来，我一直沉浸在中国家书的海洋中，被温暖的家书文化所润泽，被众多家书捐赠者的热情所打动。浸润在一个多世纪以来中国历史的风云际会中，我的感情也随着家书中相关人物的命运而起伏，内心一次次受到震撼，心灵一次次受到洗礼。
    民间家书的广泛性、真实性、情感性，必将为中国近现代历史的研究打开一个全新的史料库。征集、整理、利用这批家书，不仅可以丰富重大历史事件，补充重大历史的细节，而且可以使那些尘封多年的个人史、家庭史和家族史得以浮出水面。
    黄埔女兵谭珊英是一位传奇女性，她与众多的领导和名人并肩战斗过，像陶铸、邓子恢、林默涵、罗明、王德、谢冰莹、黄静汶、符号等。关于他们的回忆文章和通信则透露出这些名人工作生活中的某些侧面。
    陶铸是上世纪三十年代谭珊英在厦门从事地下斗争时的直接领导，两人曾假扮夫妻掩护机关。1950年，时任中南军区政治部主任的陶铸给谭珊英写了两封信，亲自过问谭的工作问题。1957年5月31日，已是广东省委第一书记的陶铸再次写信邀请谭珊英来广州一叙。这年暑假，谭珊英带着两个儿子一行三人专程赴广州拜访陶铸，受到老战友的热情招待。
    著名作家谢冰莹是谭珊英在湖南省立第一女子师范读书时的同学，未毕业又一起投笔从戎，于1926年冬考入武汉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是同班的好姐妹。分别60年后，两人才又恢复了书信联系。1990年7月19日，84岁高龄、寓居美国旧金山的谢冰莹早晨起来就给远在祖国大陆的“六妹” 谭珊英写信，除了表达姐妹思念之情外，还透露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和一生坚持写日记的习惯。一个月以后，她在给“六妹” 的回信中再次谈到自己记忆力减退的事实：“……例如昨天见过的人，今天再遇到，就记不得她姓什么？还有，写了信忘记发，还有忘了贴邮票就寄走了，……” 谢冰莹更是多次在信中寄托她身在海外，心系故国亲友的深情：“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谈……”“是在想念你们……”“你们千万好好保重，因为我们还要重逢的。”
    谭珊英的家书有的还涉及到党史、军史方面的一些细节，对于历史研究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比如邓子恢在1959年5月20日写给谭珊英的信中，提到第二次国共合作时期，中共和八路军在国统区如南京、武汉、西安、长沙、重庆等地公开设立了办事处，这些办事处不仅具有联络职能，还负有补充革命力量的任务，许多知识青年就是通过这些办事处走上抗日救国的道路。邓子恢是在国统区坚持战斗的党的高级领导人之一，时任新四军政治部主任，这些记述有益于深化第二次国共合作这段历史的研究。
    谭珊英数十年坚持用书信与子女交流，浸透着母爱的封封家书中留下了一个平民家庭的生活轨迹。1961年2月21日她在写给儿子谭安利的信中说：“今年物质条件不丰富，回来除了精神上痛快外，吃是没有多少吃的。莫说别的，菜都要买来吃，乡下种的菜多被人偷去了，这是普遍现象。” 5月13日信中又说：“目前公共食堂条件不够好，办得不合人心，所以大多人不愿参加，故取消。”由于受大跃进等其他政策失误的影响，1959至1961年出现全国性的粮食短缺和饥荒，各地人民生活极其困难，于这些家书中可见一斑。
    其实，包括谭珊英家书在内的四万封家书只是这座民间史料宝库的冰山一角，更多的家书资料尚散存于民间，有的正在遭受被遗弃的厄运。我们所坚守的抢救中国民间家书行动，就是要采取一切手段，动员一切力量，最大限度地收集、整理散落在民间的个人史料，包括家书、回忆录、日记等。只有系统收集民间史料，才能为下一步的研究工作打下基础，才会有像《黄埔女兵》这样的血肉丰满的个人史、家族史整理成果出现。因此，我希望有更多的喜爱家书文化的同仁参与到这场抢救民间史料的文化行动中来。
    在此，我们要向谭珊英女士致敬，感谢她为后代留存了宝贵的个人史料。同时还要感谢陈洣加、谭安利先生，正是由于他的努力，才使我们了解到谭珊英这位黄埔女兵鲜为人知的传奇经历，与她一起见证中华民族的历史。在编纂此书的过程中，陈洣加、谭安利先生所付出的不仅是对自己母亲的孝，而且是对子孙后代永恒的爱。
    点滴感受，权作为序。

                                                  
                                               张 丁
                                            2008年7月于北京
 

（作者为抢救中国民间家书项目组委会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