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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书已老,家国情常青(光明日报)
发布时间:2014-05-20
家书,似乎是寻常之物,然而家书中的丰盈内容、真挚情感,让不少人坚持珍藏着它们。
荟萃上千封历代家书精品的“尺翰之美——中国传统家书展”在中国人民大学博物馆亮相,这些名人家书,数量多,内容丰富,不乏表露心迹和记载史事之作,堪称珍贵的历史文献。其中最早的写于明末,最晚的写于2013年,时间跨度达四五百年。展览共展示家书实物1000封,分为“古代家书文化纵览”“明清家书”“民国家书”“五十年代家书”“六七十年代家书”“改革开放以来家书”“两岸家书”“海外飞鸿”“留住家书”九个单元,勾勒出中国家书文化发展演变的历史。
“不会说谎的历史文献”
“尺翰之美——中国传统家书展”虽以平民家书为主,但也不乏难得一见的名人手迹。如清代家书中有李鸿章、曾国荃、张之洞、康有为等人的家书,不仅笺纸精美,书法秀逸,而且透露出这些晚清重臣的家事点滴和心路历程。
民国时期,中国社会经历了巨大的新陈代谢。作为社会变迁的见证,家书也凝结了更为丰富的内涵和复杂的情感。民国家书部分中陈独秀、梁启超的信札格外引人关注。2009年5月,嘉德春拍中的陈独秀、梁启超致胡适等信札曾引起轰动,后由人大校友出资,通过国家文物局行使优先购买权,最终交付人大博物馆收藏,成为该馆的镇馆之宝。此展首次公开展出了陈独秀、梁启超的部分信札。
其他时期的名人家书,如陶铸、邓子恢、滕代远、周扬、荣毅仁等共产党人的家书,使人能够走进共产党人的内心世界;陈翰笙、谢冰莹等文化艺术界名人的家书手稿,则为我们走近这些名家打开了一扇窗口。
展览中民国家书部分,一块用毛笔小楷书写的丝绸家书格外引人注目,这份家书3500字,历经70余年岁月磨洗,文字依然清晰可辨。写信人符梅轩,收信人符镇宝即当代的著名戏剧家阿甲。符梅轩写此信时全家正在上海,哥哥阿甲在延安。符梅轩在信中告诉哥哥,1937年八一三事变后百姓逃难,沦陷期间上海难民遍地、物价高涨,以及家里生活的艰难。
人民大学家书文化研究中心主任、抢救民间家书项目组委会秘书长张丁认为,传统家书最重要的特征是说真话。家书是写给最亲近的人看的,它最不可能说假话,所以有人称之为“不会说谎的历史文献”。
一封家书一段历史
一封家书,一段历史。几乎每封家书背后都有一个感人的故事。
在“青春留痕——六七十年代家书”部分,第一组展品是古画临摹大师冯忠莲与长子陈长年互通的家书。1960年“三八妇女节”前夕,在北京矿业学院读书的陈长年给妈妈写了一封信,一是向妈妈致以节日问候,二是剖析自己的个人主义思想,并决心改正。冯忠莲收到儿子的信正是“三八妇女节”那天,她非常高兴,激动得泪流满面,展出的信纸上至今还残留着几团大大的泪渍。次日她给儿子回了一封信,儿子才知道母亲当时正在临摹《清明上河图》,工作异常繁忙劳累。
女画家冯忠莲在辅仁大学美术系学习时,就有“辅仁女状元”之称。她师从国画大师陈少梅,后来二人结为伉俪。1954年,冯忠莲到荣宝斋临摹古画,先后成功临摹《宋赵佶摹唐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卷》、宋代《洛神赋图卷》、清袁耀《万松叠翠图》《长沙马王堆一号墓西汉帛画》等名作。1960年借调故宫古画临摹室,受命复制传世国宝《清明上河图》。这几封家书记录了她当时的工作状态,保留了一份珍贵史料。她临摹的《清明上河图》《宋赵佶摹唐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卷》等被定为一级文物。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家书则是寄寓乡愁的鸿雁,飞越海峡两岸。在“隔不断的亲情——两岸家书”部分,有一幅“探投之恩”的书法作品格外引人注目,它讲述了一个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寻亲故事。
商人刘志清1949年去台,从此与家人断了音讯。1975年8月,他委托同乡刘仲培从美国给留在大陆的三个儿子写来了一封寻亲家书。因为寄信地址仍是1949年以前的,担心地址有变化,他特地在信封上附了一段话,说明情况。这封家书到达北京后,三位收信人及其他刘氏后人均已不住在原址,经西城区邮政投递员杨绍英、杨彬向租户多方查问,多次探投,才把这封珍贵的海外来信投递到在西四新华书店工作的刘志清的侄孙刘万禄手中。不幸的是,刘志清老人第二年在台北去世,双方从此又失去了联系。对此,远在大陆的亲人并不知道。9年之后,刘志清次子刘国龙投书香港,再次寻亲未果。1985年,刘国龙听说父亲已于1976年去世,被安葬在台北市木栅山河北公墓。2009年5月4日,刘国龙夫妇来到台北,圆了为父亲扫墓的愿望。2011年5月9日,刘国龙和家人为了感谢两位邮递员的探投之恩,携带感恩条幅,来到人民大学博物馆,在父亲的家书前,把自己手抄的四大名著送给他们。
家书,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提起家书,有一种温暖和力量。而今,家书,正在与我们渐行渐远。
9年前,一项以倡导重视家书遗产、积极弘扬家书文化为宗旨的文化行动——“抢救民间家书活动”在北京启动,吸引了全世界华人的目光。2009年5月,该项目落户人民大学。文学评论家张颐武面对征集来的万封家书,不无激动地说:“我觉得家书体现一个声音,一个活着的声音,在家书里面看到的,就是活着的中国……”
自古以来,家书在承担传讯寄情等功能外,也被作为一种艺术品看待。与专门创作的用于观赏的书法作品不同,家书是自然形成的内心情感流露于笔端的私人的书法作品,更能体现作者的思想和个性。展览中尺幅最大的家书是用一整张宣纸写成的,有8平方尺,带给人视觉的震撼。最长的家书长达2.5米,5000余字,是19世纪末从台湾带来的,饱经岁月沧桑。
历史的长河太长太深,这一封封普通的民间家书,在这一刻,鲜活起来:名人家书,文采一流,即使写着吃饭睡觉之类事,都饶有趣味;而普通人的家书,看似寻常,背后却蕴藏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感人故事,曲折的背后是时代的风云。
汤铮训曾与毛泽东的妹妹同窗,1920年,她进入衡山县立女子小学读书,成绩优异。1942年,积极投身抗战的汤铮训给儿子写了一封只有96个字的家书:“鸿特尔览:一别四年、无时不在念中。儿已渐长,应入校读书。今以乱世,母子离别,只令人兴叹而已。但读书仍为重要,此时虽无学校可入,儿得与祖父及姑姑朝夕相依,正可习字读书求教于长者也。上述读书一事,望儿努力勿怠,以慰亲心。母铮训书。”汤铮训的儿子至今保留着这封珍贵的家书,70多年过去了,这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墨,他一直随身珍藏,即使是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
多年研究家书的谭安利认为,尽管家书的内容多为凡人小事,家常话语,但家书的作者都是各个时代的见证者、亲历者,家书中包含的“真话”“真事”和“真情”正是十分宝贵的“平民生活史料”。
回望历史,如果从战国时期的秦简算起,传统家书在中国延续了两千多年,如今将退出历史舞台。“现在,传统家书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不久的将来,我们的下一代也许不知道家书为何物。”张丁遗憾地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