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书故事】
    哲然、义然虽然远隔重洋，但是却无法阻挡兄弟俩之间的感情，越洋书信里俩人还在互相鼓励着彼此，在学习和业务上相互交流着各自的经验。是啊，这便是最最普通的兄弟情义，中国不是有句俗语吗，“打断骨头连着筋”，何况是一奶同胞了！
    下面刊登的是王哲然先生在国外学习期间和弟弟的通信。
【家书原文】
哲然兄：
    从北京寄来的两封信以及从华盛顿寄来的信均已收到。只是因为当时你的地址不固定，故未能及时向你表示祝贺。这次收到从Austin 的来信，感到由衷的高兴，为你得到一个出国学习的机会，实现了多年的夙愿而高兴。想想当年四人帮横行而我们几乎是绝望的情景，倍觉这种学习机会实在难得。这是新中国事业兴旺发达的象征，也是你多年刻苦自励、奋发志学的结果。望你很好地珍惜这种机会。把这两年时间充分利用起来，回国后为我们祖国的建设增添一砖一石。我们的国家有了希望，读书无用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现存的问题定能逐步得以解决。百废具兴，正是研究各种学问的人都可大显身手的时候。联想到历史上不少武人的救国之志，觉得用于今天的文人倒是很合适，因此诌了下面几句小诗，供你我共勉：
    挑灯看剑意非轻，连营吹角到天明。
    闻鸡起舞志常在，华胄儿郎奔前程。
    昔人负戈临疆场，吾兄求知涉重洋。
    自古攻读非易事，无限艰辛磨智囊。
    作为一个优秀的科技工作者，必须有炽热的求知欲望和忘我的工作精神，方能有所作为。当然生活在异国他乡，生活上自有诸多不便，饮食起居都要时时注意，以保证身体健康，精力充沛。也应注意休息，休息得好亦可提高学习和工作的效率。我知道，我们从事计算机软件工作的人员很缺乏，工作也很艰苦。
    近一个月来，我一直在参加工人技术考核。因为工种很多、很杂，似乎比高考更难组织。先后出了80份试题，都作了标准答案，所以很忙碌，已经有几个星期天没休息了。个人的学习计划又不得不荒疏了。这些年我深有体会：自学真不容易；有工作、又有琐碎的家务时常缠身，时间上没有保证。而且教材缺乏，无人指导，效率很低。已经三十多岁了，理解能力当然比当年强得多，但记忆力却比当年差得多。前阶段试译了一份瑞典进口的电视机说明书，很吃力。掌握的单词少得可怜，语法基础不牢，有时理解了意思却找不到确切的语言表达出来，这大概就是不同语言之间的隔阂吧。
    我所爱好的数学的学习也无法保持较好的连续性，问题很多，时有竹节。如前一段时间曾试图用数学归纳法证明一个具有m位的二进制存储器可以存储的最大数值是2↑m ，就费了很大劲没证出来。后来才在一本小册子里发现用（1+1）↑m 可以证明。
    总之，学习仍然在断续地进行着，进度很慢。我一定把这种学习作为生活内容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坚持下去。纵使自己没有什么作为，也可以为自己不当科盲和为下一代留下一点哪怕少得可怜的精神财富而自慰。人类在前进，我们要紧跟，决不能让下一代怪罪他们的父母在对他们的教育上不合时宜，也决不能让下一代有理由耻笑他们的父母的愚昧和无知。
    我很想知道一些国外的事情。如能购得一两本机械工程或数学方面的杂志寄来，帮我学习外语，那是很好的。
    学习是重要的，酌情广交结识对你们的语言训练和今后的工作是有好处的。息交绝游用于过去倒是卓有成效，用于现在是大可不必的。

    祝身体健康

                                   弟：义然草
                                  1979年7月31日

哲然兄：
    来信早已收到，因为忙未能及时回信，请多加原谅。来信的分析是很精辟的。我早已觉察到学好一门外语的难处和外出的不易，更感到了年命如流的紧迫。我见到一家报纸上说，学好英语需十年，因而我不能把工夫都下在这里，能作为一种工具用起来比较方便就可以了。为了便于单词的记忆，我也时常看些短文。最近又译了一份波兰进口的台式计算机说明书，并刻印出来发给了有计算机的工厂。这次比较顺利，速度也快了。这种计算机除了能做四种运算外，还可以作三角函数、反三角函数、倒数、对数、lgx、lnx 和指数函数ex　　和yx　　的运算。因为有ex　　，所以可以作双曲函数运算。使用比较方便。
    关于让你寄书刊一事，我的动机是想了解一下真正的英语与我现在所学的英语的区别，以利于自己的学习。既然不便，也就作罢是了。
    至于说业务上的进取，现在只能是接触数学上的一些分支。近期所接触的，有关数理统计方面和研究可靠性方面的比较多。并且也了解一些特殊的计算方法，如线性代数计算方法、最优化方法等有关方面，以期对电子计算机的应用有所了解。学习是很凌乱的，时间是不连续的；加之又是自学，有时遇到不懂的地方得费很大力气方能通得过。求师也难，因为不学无术者居多。最近遇到了一个记号，其中∏这种运算符号代表何种运算，就不明白；问了几个老大学生，他们也不知道，至今没弄懂。数学的分支确实多得叫人精力难及。回忆一下学校里的课程，应用数学所占的比例未免太少了。现在年龄大了再来学这些，有点亡羊补牢。这些本来应当是得心应手的工具却至今没有掌握，是一件憾事。无奈尽量补救就是了。
    Home sick 的干扰当然是情所必致，不可避免。但只要想想这两年将是一生中难忘的两年，并且将在一生中具有重要意义的两年，也就自然会进行必要的抑制，从而把这种干扰限制在最小程度。对你能做到这一点是深信不疑的。我想玄奘西游之志倒是很可取的。总之，希望你安心学习并注意健康。
    下一封信就到明年了，在此预祝新年愉快。

                                      弟：义然 草
                                      1979年12月

义然弟，你好！
    来信早已收悉，勿念。从信中看，你取得了不少可喜的进展。我分析情况，可能你那里的外语人才更缺乏。所以希望你不要就此止步，争取能早日熟练地掌握这门工具。你可能已经深有体会，翻译工作不是很容易做好的。就笔译而言，它除了要求有较高的外语水平，还要求具备相当的中文水平和必要的自然科学知识。你可能会遇到这种情况：就是虽然你理解了原文的意思，但是要能把你理解的意思用中文恰切地表达出来，使之既通俗易懂，又不失其原著的笔调，仍需要费一番思索。不过，对于你来说，这不是主要问题。我想，你的主要问题还是外语单词掌握得太少，语感也不够，因此读起来不是很顺当。根据我的体会，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是广泛阅读和经常阅读，即使有些很熟的东西也可以反复阅读。这样既可以帮助记忆单词，又可熟悉语法。开始时，阅读的东西不要太深，不要超出你当时的水平过高，要循序渐进。当然，有时也需要来一次“突击”。例如当初我把外语捡起来之后不久，就集中时间和精力先后笔译了两篇较长的专业技术论文。通过这两次笔译，可以说上了一个台阶，不但帮助复习了语法，而且又熟悉了有关的专业技术术语。总之，学习外语的诀窍就在于有效地解决记忆问题，特别是对我们这些成年人来说，更是如此。解决办法就是多读、常读，不要间断。记得在那所英语学校强化英语训练时，有位来自墨西哥的学生要求老师告诉她学习英语的最好办法是什么，老师的回答是：“ Practise, practise and practise. ” 所以，不间断地坚持练习是至关重要的，你或许会体会到的。哪怕每天能挤出20分钟的时间，也可以用来熟悉单词。
    数学方面的学习问题，从你来信看，根据你的需要，你还是应该系统地学习点概率论与统计学。另外，还应学点线性代数，特别是要熟练掌握一些必要的矩阵运算，这些在运筹学中都是最基本的东西。符号∏表示的是连乘 X1•X2•X3•••••• Xn。
    我这里情况如往。最近基本上停课了（因为我们不参加考试），所以大约有一个月左右的假期，约在元月15日前后，下学期开学。看来假期中没有什么特别安排，准备利用这段时间再把外语突击一下。主要矛盾仍然是听力和词汇，仍感到适应不了需要。原来在国内时，曾认为只要生活在英语环境里，有半年时间准没问题；不料事实并非如此。特别是由于我们六人集中食宿，实际上造成了语言进展上的障碍。但是也没有别的什么更好的安排，与外国人共同食宿很困难，在生活习惯方面根本无法共融。
    时间关系，就此摘笔吧！
    祝元旦快乐！

                                         兄 哲然

                               1979年12月13日于奥斯汀

哲然兄：
    给你去的信可能早已收到了。
    命运竟是如此之无情，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夜之间我竟变成了国家机器上的一个小零件。因为实行法制，要扩大公检法，充实人员，于是在机械局我是第一个被调到检察院工作，现在分在劳改检察科。 以后还要成立经济检察科，我到那个科可能与自己过去所学尚有些关系；不然，过去所费的全部心血都将没有多大用处了。这次，我既没有做调来的争取，也没有做不调来的努力，完全是自然的工作变迁，因为努力也没用。
    今后，英语和技术知识当然仍需学习，但从现在开始不得不把大部分的时间用来研究法律，很不习惯。
    为了国家的兴旺发达，个人意志受点委屈也值得，只是觉得有些用人不当。考虑国家现实状况，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就此摘笔，余事后叙。

    祝学习进步

                           弟：义然 草
                         1979年12月3日

义然弟，你好！
    今天收到你12月3日写来的信。本来在前几天刚给你复过一封信，但是我想还是再给你写一封信为好。
    你工作的变迁确实使我感到突然。虽然我对你这几年的具体工作情况所知甚少，但是我一直觉得你从事技术工作，比较合适。特别是经过几年的艰苦努力之后，既学习了不少新知识，又积累了一定的实际经验，正处在更上一层楼的阶段。突然舍弃目前的工作，实在有些可惜。但是，现实情况如此，也只有顺应变化。要尽快抛开那些不必要的留恋，力图在新的工作中开拓新局面。其实人生中这种出乎意料的变迁并不少见，而在变迁之后反而成就卓著者也为数不少。
    你所面临的事情大概还都是陌生的。但是就你的能力来说，完全可以在短期内打开局面。我想，你所在单位在确定人选时也一定考虑到了你的才能和资质，对此，你应有充分的自信。
    从自然科学转而搞社会科学实质上也有不少方便之处。特别对你来说，已经具有了相应的文化历史知识和相当的阅读与写作能力，这对社会科学工作者来说都是必不可少的。
    我完全赞同你的态度，也就是“为了国家的兴旺发达，个人意志受点委屈也是值得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你或许会逐渐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委屈。国家正处在百废具兴、百端待举的重要时期，正需要各方面的人才，需要各方面的有识之士充分发挥其才能。对你来说这可能是个很好的机会。当然，在新的环境中，开始时需要特别谨慎，应时刻记住：“初学三年，世无敌手，再学三年，寸步难行。”况且检察工作本身也是个为难的差事，特别是目前。所以希望你适当留意。我想，在某些情况下，要“执法如山”或许会很困难。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未必准确，因为我对此所知甚少。只要你自己留意，以后会在工作中有更切合实际的体会，找出正确的处事方法。
    我的情况还是那样，不再重复。
    就此摘笔吧！
    祝一切顺利！

                                         兄 哲然
                              1979年12月17日于奥斯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