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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千言教子书

发布时间:2006-07-18


黄少强

     这封长篇家书的作者是著名岭南派画家黄少强(1901—1942)。他名宜仕,号止庐,广东南海人,二十年代中期毕业于广州“博文美术学校”。1926年开始,历任佛山市立美术学院、南海县立师范和广州市立美术专科学校。是岭南派人物画家。他提倡写中国画现代人物画,毕生致力于中画绘事,曾先后在佛山、广州和香港任教。30年代末期,因广州沦陷后返回家乡,与何漆园、叶少秉等创办私立“香港美术学院”;香港沦陷后返回家乡,在佛山设“止庐画塾”教授学生,直至病逝于南海官窑小江村。


黄少强部分作品:           


买丝莫作鸳禽绣


塞北征途


伴读

【家书捐赠者黄缵文自述家书故事】
    日寇侵华时,我父亲1938年6月携眷避难往港,香港沦陷后在1942年二月举家八口返乡,生活陷入窘境,当时有人拟请他到日伪组织“华南美术协会”工作,我父亲不为五斗米折腰,声言“杀头也不做汉奸!”

    为减轻家庭负担,长兄缵绪(曾在广州市立美术学校就读)随熟人冒险往曲江谋生,岂料半途被人抛开到处流浪,幸遇一同学乘其货船才抵曲江亲戚家中。
 
    在贫病交迫中,父亲独自在佛山办“止庐画塾”课徒糊口,一边教学生,一边治疗肺病。第一期画塾结业后,因囊空如洗,我父亲要回乡暂住,在步行归乡途中,遭绑架勒索(贼人竟是乡里的联防大队长),虽然最后只送画二幅了事,但身心受到摧残,病情加剧,不久又带病复出佛山办第二期画塾,未结业便抱病回乡医治,一个月后逝世了。

    这家书约四千字,除了教导儿子如何交友,做人要真诚和勤俭节约等外,还真实地反映出沦陷区物价飞涨,米珠薪贵,民不聊生的情景和艺术家饱受煎熬之苦况。那些本是保护百姓安全的伪联防大队都是绑匪,令人痛恨之极!……

 

【家书原文】

    长男绪拜读。昨接佛山十姨函,夹来汝五月一日归禀一通,读后甚慰。若汝平安抵步消息。则予在乡六月一日已得知。盖二姑接其子秀峰家禀之所告也。汝函原五月廿九日已抵佛山。则汝外祖母与十姨知汝安步又早于予矣。汝前在途寄归两禀均早得收。各情均悉,知汝旅程之苦,而费用不充,幸得遇鍢棣同学为汝度厄,闻之稍慰。故交友之道必以诚,而人心不古,又必待试金之石而后可以试人情之真伪也。以后于交友切宜慎自观察,勿为所累至要。而自己待人接物,更宜出之以真诚,忠于其事,夫然后个人之名誉事业乃有蒸蒸日上之望,否则吾不欲言矣。汝去后予曾两度去函七姨,云如汝急需请款,不妨照汇三五七百,待我在禅交还与岳母云。可知为父母者,无微而不至以念其儿辈也。如一时缓急,尚可向秀峰表叔处暂移三二百,如汝不能还,则函归由乡交还二故婆便是,此亦一时急需之要。如无谓耗费,则以不借为佳,少用钱为上策。如汝有事做,尚需力事储蓄,以为他时之用,则前程乃无限也,万毋再蹈在港时之覆辙至要至要。若必须之费,则又难言,总之为人要有自制之力,而后有为也。月来乡间雨水太多,田淹去一部,将来收租必大减色,故下半年足食与否,尚成一问题,此汝不可不知者也,吾人惟有忧念而已。乡中自阿五去后,迄今都无另用别人,均由汝母领诸弟妹工作,日日习劳,若汝游子他乡,可不时思节约耶。汝如向七姨处请汇得款,本亦不妨领至五七百,姑已节约为主,则自己慎于存储,亦未尝不可,或随时请汇均由汝主意定之就是。吾家非丰,今仅足食,而尚欠六叔港币七百余元。本欲予偕(携)汝糊口在外,得谷以还债,今一时尚未能办也。畔塘田租由三宅中人往办,除在省住食杂用外,所得已照四宅均分,立礼份一百元手票,予近依三叔填港屋息法,仍得七十元(下次六叔云要分三份矣)。予不敢蓄此项,以添无谓之浪用,因即折大洋改折港大纸,竟尚可填还港大纸三百元之欠债,虽囊橐无余,自得至乐,予心亦得稍慰矣。今尚欠彼十元港币二百元,又船票二百零元,共十元币四百余元。此笔艮水较高,大约非大洋将二千元不能还此数,予无时不挂之于心,非早日清偿,于心不适。盖予以还债为第一义也,立信二字,可不念欤。汝尤当效法,则发名成业,将不难矣。

    予里中得两诗,缘二姑告予谓汝已安抵曲江,喜而附此,今录于后,一表心声。汝其知吾心否耶。

    曝书老父尚村居,喜尔艰难达要渠。
    憔悴京华曾自况,倘能奋志大门闾。
    又
    九年不至曲江隈,风度楼边梦几回。
    我尚村溪图小隐,倚阑看剑泪痕开。

    予此次以旧四月初四归乡,事缘此次教学六周,得六人。学费七百二十元,又为人写画二尺,得二百元,另他项等已逾千元,虽不足以俯蓄,然月余之间得此数,亦良足自慰。乃因听士炯父养猪之言,由汝母并招十二姨,每买一份,即予出五百五十元,英出五百五十元,期三个月后有过半利也。不幸猪仔两队,继续以死闻,今无一存矣。而佛山目前每元得米一两八至二两,即米亦每人需一百五十元,其他未算入,故每人非二百元不可也。予以囊空如洗,不得不返里矣,乃决回乡住一个月,再返出或打算各事。如有机会,或续办一期,然恐已成强弩之末,不足为力矣。予本意欲来见汝,三公函归,谓港屋恐要业屋签新契,如不能呼应,恐成弃权,劝勿远行。予允六月后乃再定行止。今又恐暑期行程更苦,或待秋间乃能再定。不过予在此仍本其韬光养晦之旨,以事小隐,所以自励云尔,如他日成行,则岂或要牺牲港业耶,如来,予尚恐于俗未谐,大约亦设塾授徒之类为无所应有业耳,姑后在计较之。汝母云,亦欲汝二弟来,看有人上,及问过其本人志愿再夺。至当地天寒,汝母今将为汝做长棉衲,如成,有人沙锅内乃托其带上便是。至谓买皮鞋,待选购,或着贤儿代试尺寸,买得乃着人带上,如贤上则由其带来便是。予归乡已三周矣,日以诗自课,迄今得三十余首,令禹儿抄之成册。平居儿女在前,则随口教导,以尽为父之责。盖予生也有涯,正不敢自期以上寿矣。为人子者,可不慎思庭训,思有以力行之,以贻父母以令名耶。即如予前次居乡,教读先祖遗训,清白传家,宁人负我毋我负人等至意,□益自励。□□分谷法,立里田小于人,吾取谷一本比率,丝毫不多取于人,以符家法,而安寸心,此事之成,汝之所知也。其后汝行后一周,三公详函一通,力称予之公平办事,谓惇善家势衰必已极,而仍有主张公道,一毫不苟之人在,至足慰心。乃以所订法入部,编示各宅在港各人,咸以为善。三公且盛称其兄之有后也。此非敬承先训,可以贻先人以令名乎,顺以示汝。夫人有良友,有好交游,则足以光乡井。乐有贤父兄,则又足以光交游,两者均不可缺也。换言之,即人必有良好之父兄,崇高之家教,而后己身直接受其影响,以见重于友侪,又须有良好之交游,得天下之士以为之友,则其人一经策励,未有不能成业得名者,勉之勉之。

    十姨旧二月杪冒万险(据其返时所谈旅程之苦况在在使人色变)落宝德,打点家务,将三号二楼各物尽行迁往希王26号四楼安放妥当,交代阿妹等照顾,不至为三号包租人所算。至无□期十八号各物亦迁去,该陈根等母子亦行迁湾仔,如不往取,则将失尽矣。又七叔六叔早已返上。宝箱托翠二姑取出各物,除二十六号契及南华股折、以至公均路股、三叔遗字据均交老妹暂寸(二十六号公契三公命勿带上交老妹者),其余箱存各物均已由十姨一一点收。另带会奇峰先生序、联、扇子及名家作品,剑师联等,又合家各人衣着,予夫妇皮衣等等。于三月十五日个人带归,安抵佛山。后二日汝母自乡来,亲手交还他,皆大欢喜,外祖母之手卷,及艮均交还她,余人存件亦一一交还,了一件事,予甚喜之,并以告汝也。此次汝旅程既苦于前,十姨又履于次,而予归乡之日其遇险之情又足使人惊慌失措者,幸不过数小时工夫,譬如一场掀然大波,未几则风平浪静焉,今试述之。当初四之晨,予搭福大车回冲表,时十姨与细太及一学生均往送行,细太时年七十矣,尚云是日可无雨,乃车正抵达,钜雷暴风疾雨齐作,予乃走避道左茅亭,未几赤足冒雨撑伞荷小包袱行长路中,足皮薄甚苦,然此时风雨横加,不行不得。且此次归家原欲月百零二百元米食,皮鞋虽陈旧,如穿破不能再用,则不如莫返,故不得不忍痛行。九时十分抵松岗,亦不入,因包有饼可不必饮茶也。行行重行行,至收保费处乃入小路,时甚冻,仍续行,乃迷路,遥见二人于向之问路,乃被喝检查,不由分说,即诬谰谗谮,恶语相加,予忿极,以为拦途小劫之流,乃弃物欲逃,以便横凶之取物,不意人各持械凶器忽响,向予集中,乃来击予,声声要命。又从三尺高田推予下坡,返缚予手臂,膝亦被击格,不死者仅,此时如被缚之囚,云引返队部,乃击杀。鱼既无一片违禁之物,既系证人检查,则纵之为是,而乃出此,真使人惊惶眩惑,不知其何因而至此也,意者必避掳无疑矣。行三十武,横越田间,即遇其首领带一队人便衣至,出语不定,威吓慰藉交加,卒曰,汝在芦苞运货所得极多矣。予力言小江人。彼又曰,汝有肥田其送我伙食若干乎,初索两草花,即二万,后减至八千,且由其领出册要予作归函,云由佛返里,途中被掳,今要赎银若干。予取而书之,至此书数之地位,不能下笔,盖予非爱钱如命者,不过家中粮食既不足,而尚负债累累,予有何力以自取赎,岂必令全家绝食,以救我一人乎,故予不能读书。旋被呵斥者再,予还二千,不得,又加一千,合为三千,亦不得。曰,太少不能成矣。实则即此三千,予又何能即有,亦欲各人设法筹措,待予返出,一人寄口出外,不求于家,得一二年之口粮,以填此新债耳。此时反不自忧,一听天命。其人曰,不书则行矣。唤其部曲以兜来,声言勿言以何处,饮茶乃算。乃至黎江饮茶,一席伴予,戒予不得多言,予亦悄然寡言,惟饮热茶半杯而已。途中予被扰击,体气大减,心悸胆惊,至此已无言可说。予欲结茶资, 不可,只令以十元付兜值,将予返乡,笋舆既行,舆夫又骗予日,大队长着汝每人给十元,汝只给吾伴十元,未尝与我也。予知此为万氏私舆,必不能不与,因日回抵小江,当照交。于路上略有谈讲,而知此为文甫,正坐予茶座之侧者也是。行将渡小溪矣(在鸭里寮渡口),忽两人持械喝回,此时予心已定,知必无望。其人曰,大队长闻汝能画,嘱汝画画去。予何能信之,看今晚落难何方而已。乃至,则彼文甫极力道歉者再,言适间对不住之处,便握手言好话,予亦言初不之识,应酬一二而已。着写画,予允以大士佛像为赠,翌日以乡中旧作加款与之了事。予再乘兜返里,卒以廿元轿金与之,一场大难乃得脱,时正午后一时许也,家人集听,想有为之色变者,然既乃过去之事,则亦大家心安。予乃接二姑(初七返)返乡,大姑迟数日乃返,白头姑侄,得共话沧桑,亦大快事。初十汝母为予酬神,全家合叙,亦四桌矣,虽用去不赀,亦合家之喜也。予屡述此事,以见行道之险,出入不可不慎,独行更非所宜也。二姑婆归来半月,今日已回冈尾村矣。大姑婆尚在此,或再曰二姑婆回住数天乃去,予已欲居一星期即出。此行或由黄沙三眼桥搭火车出也,不在经旧道矣,可勿念。此函由秀峰表叔处转交汝,想可早收到也,予亦另有函与他也。又陈芬各事,汝如见士炯可照直说与之,着其代促彼将款交还为合,汝可云予有函吩咐如此也。已见李章甚佳,前属将予作暂勿□用,须待予乃算,想已说及矣。予拟致一书与他,可转去也。汝云鍢棣云如在当地无事可做,则劝汝往衡阳彼店。如果无事,而彼肯招呼,则少年人藉他人推引之力,增其阅力(历),眼光,且游名山巨川,于文学上有无限之补助。即由彼而入桂林,经予旧游之迹,亦大佳事。但至要不能忘记为人办事要公,一面失职守为要。匆此先示,余后及之。

                                                   六月五日,父字示
(即壬午四月廿二自乡草翌日写成又明日投邮)
    另:陈树芬五月十日返抵佛,过坐一刻,其言未见汝到步,予知汝留肇,久苦亦未能急至,彼无多语,此行又大塞其母其弟及弟子三人同上,亦因佛山米贵云。


家书原件:           


第一页


第二页


第三页

 

 

 

 

 

 

 

 


第四页

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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