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瞒着妈妈穿军装

发布时间:2006-06-07

    家书捐赠者彭正予,年少失牯, 贫而有志,叔父热忱的教导 ,使他走上了革命的道路。轰轰烈烈的抗美援朝战争刚开始,彭正予在跨过鸭绿江之前,收到了叔父寄来的一封三千多字的家书。谆谆万语道不尽恩师的鼓励与教诲,洋洋千言说不完长辈的希望和叮咛。

                    

       彭正予,1951年摄于山东兖州             写信人彭养正,摄于1958年

银侄:
    你在一月十五日寄发的信,很快地就已入了我的目,千万里的邮途只走了五天就到了。当我上次读你的信,见你说到因为有关军事机密,不能将地点告诉我时,我心中就在揣测,“不会到了朝鲜去了吧?”我每天每时的在这样啜咕着。现在知道所料虽未全中,却也猜中一半。好样儿的,亲爱的胞侄,你今天为了祖国,为了全亚洲,<为了>全世界的和平与安全,站到最光荣的岗位去了!我一边读信,一边激动得泪水盈眶。我每当兴奋过度,常常会不自觉流下热泪。这是快乐的泪,是沸腾的热血流到眼眶,而把泪水挤涌出来的。之后,我见到凡是熟识的人,我就告诉他:“继祖在中国人民志愿军中”。我为什么不应这样兴奋呢?该啊,作为你的一个胞叔,有着你这个好样的侄子,已经分受到一份光荣,我为什么不要兴奋呢?
    我现在这样写着,行文措句,都感到我的一字一句都不能表达我心中兴奋情绪的万一。我已经激动得心神发颤,嘴唇发麻,并且感到我的写作能力的不够,不能把心中所想说的完整的拷贝到纸面上。这种感觉,从我学会写文以来,还是第一次经历。
    同时,我现在这样写着,也在痛楚地忆念到你的父亲,我的胞兄。假使他今天还健在的话,他又将是怎样一种心境?他性子虽是急躁,但也是一个富正义感、富爱国心的人。他若在世,知道你现在站到国防前线,捍卫边疆,又该怎样快慰!“儿女是应该献给祖国的”。他当然明白这道理,从而他会把〔用〕这道理去宽慰你母亲,让她明了你现在所负的使命。正因为以往的日子里,普天之下的千万父母都在残酷的战争中失去了儿女。今天你在参加的正义行动中,就为的使这次的正义战争获取最后胜利,而抑制侵略者更大的战争狂,从而拯救了天下的父母不再会失去他们心爱的儿女。
    写到你父亲,我是悲痛的。但我要你不要单纯的徒然悲痛,我要请你先想一想,你父亲是怎样死的?你当然知道他是死于病。不,事情不能这样简单。我们还得追本穷源的分析来由和联系到实际社会制度上去。固然,你父亲是死于病,但,最大的因素,却是另一个可诅咒的字——“贫”。假使不是为了这个贫,有病也可及时医治;假使不是为了家庭负担的重压在心境上,也不会加重病情的恶化,而才只一百天就送了命。你父亲发病回家,原来若能好好调养,是有希望转机的。正因为这个贫字在作祟,一使你舅父失业而被迫迁居邵家房屋,二使你父亲因生活威胁而心境难展,郁悒增病。这样,就促使他病象恶化而终至弃世。你二叔的死,也是同一的命运。那么,他们老弟兄俩为什么都是贫病交迫,即使辛勤一生也挽救不了他们的死?这就是我们要追究到的因素。这因素不是别的,就是三大敌人——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造的孽!数千年的封建遗毒,使我国所有勤劳的人民,世世代代坠入穷迫困窘之中;一百多年的帝国主义势力侵入,更促使我国农村破产,国民经济极度衰落,尤其是日寇的发动侵华战争,使你父亲和二叔服务的药店和电厂停了业,这就使他们经济上大受打击,减少了收入。接着,官僚买办阶级疯狂性的掠夺,通货膨胀使物价一日三跳,无形中在一分一秒的吮吸了他们以至全国千百万人民的膏血。这就使他们在生活战线上挣扎,戋戋收入,仅堪维持一家人最低限度的续命生活,绝对没有余钱来照顾到病的调治,一天天让病魔困扰到死!假使没有这三大敌人,他们是可以好好活到现在的。所以,他们不是死于病,而是死于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的三只魔爪的!
    因此,我要你不光是悲伤,而要你记住这种仇恨,化悲愤为力量,为你父亲、为你二叔,并为了世界上千千万万像他们同样遭遇的人民,用高度的仇恨,替他们报仇雪恨;更为了以后世世代代不再遭受这种命运而奋斗!
    银儿,为了你母亲,你也应该加倍警惕。现在,她还处在困难的境地中。要使她晚年好好生活,就应该努力去挖掉那害她身处困境的祸根,使我们这次正义战争早一天获得胜利,早一天让我国人民在和平建设中慢慢由生活好转而改善、而富裕。这样,当然你母亲也能享受得到的,并且战争早一天结束,你也可以早一天回来安慰她了,是吧?
   所以,今天的你,还不是怀乡思亲的日子,而是怎样完成你所负的一份使命的时候。你是一个团员,你当然知道怎样做一个好团员。作为一个好团员,也和一个好党员一样,在需要的时机,生命都可以贡献出来,交给有利于人类的事业。那末﹝么﹞,还有什么别的不能割舍?你信上虽然强调你不曾脆弱到要哭的地步,但你却明明自认不免感情冲动。即使这冲动,也是不应有的,一定要坚强,在坚强中才能生出勇敢来。将来有一天,当你在跟敌人生死搏斗的时候,就需要这种坚强中生出来的勇敢去战胜敌人。假使你常常感情冲动,万一在那时也念及母老弟幼,那末﹝么﹞就会削弱你的战斗情绪,在敌人面前畏怯不进的。但愿我现在这样说不曾料中,你秉有你父亲的一股火爆性,谅不致这样脓包的。
    现在,你是远在千万里外,云天一方,而且又是在中国人民志愿军中,那末〔么〕,这消息若给你母亲知道,势必会更加重她的怀念和忧虑。我想,为了免于她日夜担心,还是瞒住她的为妙。一个人处世的态度固然要诚实,但有时为了有利于实际和免却不必要的担忧,说一下谎是可原恕的。因此,我主张对她**息,不把你现在所处的环境和地点告诉她。你只是经常写信安慰她,说你很平安的在不远的某处,好得〔在〕你的信由军邮发出,不盖地名戳子,她无由拆穿西洋镜。同时,你在信中尽量多多描述你在部队中的好生活,说明首长如何照护,同志如何相爱互助,犹如在家中父母兄弟相处一样,让她多放心。镇侄那儿,你也去信咨照他,叫他不要把真实消息告诉母亲。等到你将来凯旋归来,再告诉她,你是到过某地,经历了多少路程,体验了何种生活,像<讲>《山海经》一样讲给她听,那时她就只有惊奇快活了。现在让她知道,非但毫无裨益,反而多招她的伤感。
    你要我多给你母亲写信,开通她的思想,当然义不容辞。但要说明道理,信上几行字,实在不容易表达明畅,又不能抽象地说空话,只有详尽说明所有历史性的根源才能使她了解。而对于一个不识字的人,语汇方面就不能使用术语,比如什么叫帝国主义,什么叫封建主义等,说了她也不懂。因此,只有面谈还可以用通俗语句来譬解。我若有空,很想抽身去甪一次,跟她谈谈,只是不知能否成行。
镇侄那儿,自你走后,一直没有收到他一鸿半爪,也许是他太忙,也许他不知我的门牌号数,所以不来信。我也因不知他的地址,没有去过一信。现在知道了,有空当去一信了。炽元这孩子,从来就是不知写信的人,我也懒得去反就他。二婶也久无音讯,去春曾为炽英婚事去信问问,连回音都得不到一点,他们只有在有求于人时才想到我的。
    末了,来说说我自己,自从参加工作以来,也许精神上愉快了,把病都忘记<了>。在抗美援朝运动中,我们昆山也搞得热火朝天,在几次壮伟的示威游行中,都兴奋得使你连觉都睡不着。在这运动中,我们每天出油印快报一纸,我和宋学濂先生二人包办了编、刻、印、发的工作。除了采访,我耳聋办不到外,其他我一样也不少做。目前因限于条件不够,不每天出,而改为不定期刊。但全城廿多块黑板报,还是每天由我们供给资料,编好后分发出去(材料有人专司收音机录出),每当朝鲜捷报传来,立刻就出号外,消息一会儿就传遍全城了。现在,你如走到大街上,到处可以见到东一块、西一块的黑板横在街口,用着彩色的粉笔,吸引了路人的驻〔注〕目。
    我现在睡在政府中,晚上可能抽空读些书,不像在家,天一黑就无法把卷。我已读完了一整本列昂节夫著的《政治经济学》,现正在读斯大林著的《列宁主义问题》。好公送给我两厚册《列宁文选》,目前我还无法吃下去,只得慢慢来。同时,也因工作时间及体力上的关系,不能像在家养病时那样一气呵成的读,只能抽空读一些,是一些,因此思想不能一贯,常常读了后段,忘掉前段。又因限于耳病,不能参加集体讨论,只能独自一人摸索,进步有限。
    你婶母也参加工作了。她已离开小儿院,而在中国人民保卫世界和平反对美国侵略委员会昆山支会工作。政府为了〔因为〕我已供给制,要她拿薪给〔金〕制,照顾好婆的生活,因此,她每月拿廿九个单位,吃饭住宿她仍在家。
    好公仍常在无锡。他老当益壮,工作很有劲,除了原任苏南生救会主任外,又受任苏南土改委员会委员。今天星期回家来,想休息一天,碰到本县也开生救与拥优联席会议,又参加了整天。
    春阳堂内,我近来不常常去。偶然去一次,他们都要问起你,可见他们也常在关心你的。你业师金先生尤为关怀,他说他要给你写信哩。
    我这封信,从下午五时写起,直到现在快打九点了,虽然写写停停,也弄得肩酸颈麻。天气又冷,常常呵手,外面北风凛冽,室内毛巾也冰成硬块。你可知我是在怎样艰难的情况下写的,并且我写成这信,纸也换过好多张,白写的也得几百字。
    最后,因为你的部队番号常常更换,我只能接你一信,回你一信,而你每次来信都得把番号写明(不换也要写明)。
    再见,祝你
    勇敢、康健、一切保重。
    你婶母要我附笔问你好
    孙祖培兄附信一纸。


                                        你的叔父  
                                     一月廿一日灯下

【彭正予自述家书故事】

    我小时候家境贫寒,少年辍学,到昆山的一家中药店铺当学徒,满师后留在该店当伙计。后来考取第三野战军第九兵团知识青年训练班。1950年12月入朝前调团司令部任测绘员。抗美援朝期间,随二十军参加了第二、第五次战役。1953年初回国后,被调到二十军独立工兵营任指挥排长。转业前任二十军高炮团司令部副参谋长,1978年转业到浙江省嘉兴市第二毛纺织厂任基建科长。1989年退休。
    写信人系彭养正,是我的小叔父(年长我16岁,病故于1958年1月),解放前在上海澄衷中学担任教师,解放后在昆山县人大工作。他与我的通信在亲友中是最多的,使我得到的教导也最多。他是我在人生、家庭、社会、国家、前途等方面最早给予启蒙、指点的恩师与长者。
    1951年1月15日,我随部队驻在辽宁省通化市待命入朝时寄给叔父一封信。不久,叔父就给我写了一封长长的回信。我在转业时想,留着此信以纪念我的叔父;留给我的后代,教育他们了解我们这一辈以及祖辈们在旧中国、旧社会的艰难困苦的生活,希望他们从此信中得到教益,自强自立,奋发上进,热爱祖国,为国家和社会作出贡献。因此,我在清理行装及什物时,觉得叔父的家书最有保留价值,便将它珍藏了起来。
    这封家书及详细故事已收入民间家书第二辑《红色家书》(中国画报出版社2006年6月出版),可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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