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战友 好夫妻
发布时间:2006-06-21
这里展示的三封家书都是执笔人含泪写就的,前两封是陆更夫烈士的妻子黄海明女士写给烈士的弟妹和母亲的,第三封是烈士的女儿陆曼曼写给未曾见过面的父亲的。陆更夫是中共早期领导人之一,英勇就义时年仅26岁,黄海明也是大革命时期入党的老党员,曾长期从事党的地下工作,两人既是夫妻,又是战友。在那白色恐怖的岁月,烈士家属遭受了令人难以想象的迫害,但始终没有放弃革命理想。今年是陆更夫烈士诞辰100周年,谨以此文纪念那些为中国人民的独立民主富强献出生命的革命先烈们。
黄海明 黄海明与陆曼曼 陆曼曼四岁时
【家书原文】
承志、达夫二弟及承贵妹:
很惭愧的,自我与更夫同志结婚后,由于环境的关系,始终没有与你们直接通过信,仅在岳凤高表弟处略知家庭情况,可是怕连累了你们,也不敢写信给你们。
我是一九三三年带着刚满周岁的孩子在上海被捕,后解押到南京判徒刑十岁〔年〕,直到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才放出来。后到延安,在中央党校学习,看到岳红表妹,还不知你们的情况。我在一九四O年已经又结婚,生了一个孩子。自鬼子投降后,同后夫和长女、次子来山东工作,不巧到山东后,适敌人重点进攻山东,长女要求学,因战争不定,随〔遂〕携带长女和次子撤到东北,在那里住了两年,长女已初中毕业。她要到苏联去学技术,随〔遂〕在一九四八年春由哈尔滨往苏联学习,常有信来,请转告母亲不要挂念。现代的儿女是社会上的一份子,只要她能学习技术,将来为人民服务,也就对得起她先父了。
未见过面的弟弟妹妹,你们长期处在敌人的统治下,生活如何?你们都能念书吗?母亲今年多大年纪了,身体还健康吗?岳凤高表弟现在何处?以上的一些问题请来〈信〉告知为盼。
更夫同志的遇难情形待以后慢慢告知,往事不堪回首……
我现在山东省民主妇女联合会工作,以后希望常来信,将你们情形多告诉我一些,是我很需要的。
我并不是齐鲁大学的学生,而是一个初通文字的农村妇女,信有不周之处,请你们不要见笑。即此祝
母亲大人身体健康和你们努力
黄海明
于五月廿一号上
来信寄山东省济南市省民主妇女联合会黄海明收不误。
亲爱的母亲:
我在全国妇联开会之际,忽然接到你老人家的来信和像〔相〕片,使我说不出的高兴。但亲爱的妈妈,当我看完了你的信和像〔相〕片,使我不禁的又落下泪来。
妈妈!我不是无情人,我对更夫同志始终没有忘记过。只因我的身体年来多病,自顾不暇,故没有给你老人家写信去,请加原谅。
我和更夫同志是革命过程中的战友,也是患难中的好夫妻。他牺牲以后我不但没有消极态度对工作,相反的使我更坚强了,我步着他的后尘,踏着他的血迹,抱着对国民党仇恨的心情,为更夫同志报仇,担负起他未完成的事叶〔业〕。妈妈!我不是无情的人啊!请妈妈谅解罢。
曼儿去苏学习再有一年半即可归国,我想待她回国后我同她一起回到永叙一趟,到那时我母子们再谈叙已往。你老人家的身体很健康,我们一定可以见面的。妈妈说:把全家聚在一起照个像〔相〕给我,我很高兴,最好把更夫同志的遗像也洗在上面。
妈妈!写到这里我心十分伤痛,暂时止笔。
儿 黄海明1/2
妈妈!希将信保存起来 将来给曼儿看。
来信仍寄山东省妇联勿误。
亲爱的爸爸:
这是您未见过面的女儿,第一次写信给您。
爸爸,在1932年,您被捕后,您的战友和妻子黄海明,万分焦急,到处奔波营救,导致妈妈早产。不久,您在广州英勇牺牲的噩耗就传来了。妈妈万分悲痛,急于出院投入战斗。于是,您在莫斯科的同学、妈妈的战友帅孟奇同志买了小孩衣物,把妈妈和我从医院接了出来,并用微薄的工资养活做地下工作的妈妈和我。从此,帅孟奇同志成了我的外婆。
不久,由于上海地下党遭到破坏,妈妈带着不满周岁的我,被关进了南京监狱。在敌人暗无天日的囚牢中,妈妈受尽了折磨。妈妈既要应付敌人无休止的审讯,参加狱中对敌斗争活动,又要照顾年幼的我。每天只能吃到一点掺砂发霉的饭,而我还要从可怜的妈妈的奶汁里吸取她勉强吞咽下来的东西。我在牢中,吃的、穿的,都是这个送一点,那个拿一点。在帅孟奇外婆、耿建华姨妈等革命前辈的关怀照顾下,我这个革命烈士的遗孤、监狱之花,才没有冻死饿死,活下来了。同志们在我这棵革命的幼苗身上,寄托了无限的希望,我是大家的女儿,是她们苦难生活中的一点安慰,也是彼此之间传递情报的助手。她们利用“放风”的机会轮换抱抱我,以便从我尿布里放进或取出纸条……爸爸,是妈妈的共产主义信仰及您英勇不屈的革命精神支持着她,鼓舞着她,使她战胜了难以想象的苦难,熬过来了。是党把妈妈从敌人的魔掌中营救了出来。
1939年初,妈妈带我到了革命圣地延安,又投入党的怀抱。1945年,在党的第七次代表大会上,我代表烈士子女讲话,控诉了敌人罪行,立誓要继承父亲的遗志。爸爸,在党和人民的培育下,我成了一名光荣的共产主义战士。
爸爸,当我还是个顽童时,只要妈妈给我讲起你们在莫斯科学习时,由于成绩优秀,奖励你们坐飞机在蓝天上飞翔的情景,讲您英勇就义的情景时,我就变得非常的乖。爸爸,我虽然没有见过您,您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对于妈妈,您也是世界上最好的丈夫。您爱您的妻子,您盼望见到您那即将出世的孩子,您会把伟大的父爱全部献给她,但您更爱人民,更爱共产主义事业。因此,当您被捕后,不管敌人是以高官厚禄来引诱您,还是用皮鞭、棍棒、烙铁烤打您,甚至打断了您的腰椎骨,使您连立直走路都不可能啊!但,这一切都丝毫动摇不了您坚定的革命立场和共产主义信仰。您怀着共产主义必胜的信念英勇牺牲了。爸爸,您不愧为优秀的共产主义战士,人民的忠实儿子!我有您这样的父亲而感到自豪。
亲爱的爸爸,安息吧!我一定继承您的革命遗志,接过无数革命先烈用鲜血染红的共产主义旗帜,为祖国的四化建设,为人类最美好的理想——共产主义奋斗终身。
永远深深怀念着您的女儿
曼曼 敬上
1986年12月20日急草
【家书故事】
写信人黄海明生于1907年5月13日,湖北省枣阳县新市镇人,1926年加入共青团,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6年秋北伐军占领武汉后,奉中共湖北省委指示,她赴黄埔军校武汉分校学习,学习结束后,任省总工会女工纠察队训练队队长。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武汉形势危急,她带领一批妇女参加中央独立师,任女生连连长。同年6月受中央派遣,赴苏联东方大学(中山大学)学习,1930年回国,在上海做地下工作,任上海工人联合会女工部部长。1932年7月丈夫陆更夫(中共两广省委书记)牺牲后,她仍坚持地下斗争。1933年被捕,带着不满周岁的女儿曼曼,被关进国民党南京监狱。1937年七七事变后,国共再度合作,国民党释放政治犯,她出狱后,回到老家,在枣阳办起农民夜校,宣传抗日。这期间,她先后动员50多名青年奔赴延安参加革命。
1938年黄海明带着女儿赴延安抗大学习,毕业后任延安保育院院长,后又进入中央党校学习。1945年日本投降后到山东,先后任山东省妇联福利部部长、省妇联秘书长、省妇联主任等。后调北京,任轻工业部副司长、部纪检组副组长(副部级)等职。曾当选第三届全国人大代表,第二、三届全国政协委员等。1991年9月1日于山东逝世,终年85岁。
陆更夫,1906年10月16日出生于四川省叙永县。1920年考入叙永联立中学(现叙永一中)十二班学习,1923年考入高师联中(现四川大学)学习,同年加入青年团。在校受恽代英、肖楚女等老师的影响,创办了《心波》、《红涛周刊》等革命刊物,宣传革命。1925年考入黄埔军校第四期政治科学习,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次年毕业,分配在叶挺独立团做政治工作,参加北伐战争。
陆更夫随北伐军从广州出发转战数省,最后胜利到达武汉。1927年在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工作,任政治部宣传科科长,主编《革命生活》日刊,曾任军校“讨蒋大会”筹备委员,特别总部负责人,其间曾多次署名发表《斥蒋介石!》、《再斥蒋介石!》、《蒋校长到何处去了!》的讨蒋徼文,轰动武汉,名躁一时。
1927年底,陆更夫南征回广州,与徐向前、程子华等一起领导了广州起义。陆更夫任教导团一连连长,带队攻打市公安局,完成了上级布置的任务。起义失败后,陆更夫与袁国平、叶镛等把剩下的部队带到了海陆丰,与彭湃会合,成立了红四师,陆更夫先后任团党代表、师政治部主任。
1928年陆更夫受中央指派,赴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深造。留学期间,陆更夫与其战友黄海明相识、相恋,结为伴侣。1930年学成回国,黄海明因怀有身孕,留在上海妇女部工作,陆更夫被中央军委派到广州,不料此次分手,竟成诀别!
1931年12月陆更夫任中共两广省委书记。1932年3月,中共两广省委在广州召开常委会时,因省委一委员被捕叛变,致使省委机关遭破坏,陆更夫等四位常委均被捕入狱,“在狱中,陆更夫等同志坚贞不屈,严守党的机密,坚持斗争,表现了共产党人的英勇气节(摘自1932年广东省委定川同志向中央的报告)。”
1932年7月15日,陆更夫被敌人押赴位于广州市东郊石牌村的刑场。他高呼“共产党万岁”的口号,从容就义,年仅26岁。
陆曼曼,1932年4月22日生于上海,陆更夫牺牲后,黄海明母女的境况十分艰难,陆曼曼在写给父亲的家书中对这一段生活有较为详细的描述。作为烈士的后代,在党的关怀下,陆曼曼于1948年赴苏联留学。解放初回国,1956年毕业于上海交大,分配到上海机床厂工作,上海机电二局(上海航天局前身)成立时被调入,一直从事科研、教育工作,是中共党员,高级工程师,现已退休。
陆曼曼的爱人潘先觉是航天工程师,大学教授。两个儿子均分别毕业于哈军工和上海交大,事业有成,一家三代过着幸福的生活。
这三封家书及详细故事已收入民间家书第二辑《红色家书》(中国画报出版社2006年6月出版),可参阅。